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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3/陆张]浮生六记 全

浮生六记

 

闺房

    “真麻烦,”张凯枫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看陆南亭挥汗如雨,“非要弄这个做什么?”

    正充当搬运工的陆南亭把一盏立柱灯小心翼翼放在床边,回头颇为慈爱地说,“你不懂。”

    “还好我不懂,”张凯枫斜眼,“我可不想像你这样,你看看你自己哪还有一点弈剑掌门的样子。”

    “这和是不是掌门有什么关系?”陆南亭从地上抱起一个花盆塞进张凯枫怀里,“帮个忙,把这个放到你觉得顺眼的地方去。”

    张凯枫眼神古怪地瞪着从花盆里掉到自己身上的土,他从没料到有生之年还能碰见如此惊悚的事情,“你让我放?”

    “嗯,是啊,”陆南亭回答得理所当然,“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房子。”

    “等等,”张凯枫随手把花盆往矮几上一放,连衣服也顾不得掸了,“你……什么意思?”

    “我能是什么意思,”陆南亭正直脸,“你不愿意?”

    张凯枫很想直接给他一剑作为回答,但很可惜的是,尽管这一剑在他看来早就应该刺出去,可过去他都没能下手,到现在只变得更加下不去手。如果让他“正面回答”陆南亭,他宁愿给自己先来一剑求个痛快,至少不用继续纠缠下去。

    “……算了。”张凯枫转过身去,默默抱起花盆进了屋,四下打量一番后,放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里。

    陆南亭在他身后缓缓踱过来并肩而立,“很好看。”

    “那是自然的,”张凯枫颇为傲气地回敬,“总比你这宅在弈剑听雨阁里没见过世面的眼光要好。”

    “我恐怕不能算是总宅在门派吧,”陆南亭也不和他恼,“从前为了找人也是走过许多地方的。”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便又触及张凯枫的霉头。整个大荒都知道弈剑掌门陆南亭在正式接任之前可是很有孝心地寻找过数年前任掌门卓君武,即便身在北溟,这点消息他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哼,你是为了找你师父,与我何干,提来作甚?”

    “你说是便是,”陆南亭去摸张凯枫高束起来的头发,手指在发尾上绕过一圈,“总之当时不知是谁放出了自己的行踪把我引去江南,待在东海之滨喂了许久的鱼。”

    “你!”张凯枫拍掉陆南亭玩自己头发的手,“当时就该把你丢进东海喂鱼!”

    

闲情

    “北溟有雨吗?”陆南亭忽然问道。

    “……你说什么?”张凯枫不太确定地反问,“北冥有鱼吗……?你什么时候看起书了。”

    陆南亭哑然失笑,不知该反省自己说话不标准还是先伸冤他其实也是读过些书的,“我问的是北溟下不下雨。”

    “啊?哦,雨啊……”张凯枫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檐外接雨丝。陆南亭跟他这房子坐落在巴蜀山里,虽然气候潮湿总是下雨,但被满山竹木一挡也剩不下什么。张凯枫抬着手接了许久,也只有手心里积了少许,他收手一看颇感无趣,索性又全扬出去,“没有,北溟不下雨。”

    “难怪。”陆南亭若有所思点点头,暗自认定张凯枫真是略有些可怜,连下雨都没见过真的……呸,肯定是故意逗他的。

    “难怪什么?”张凯枫似笑非笑地挨近陆南亭身边,“你该不会以为我没见过下雨吧?”

    陆南亭老神在在,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倒把张凯枫拉得离自己更近些,眼神似乎也没平日里人前那般正直,“既然你能想到这个,不如再想想我到底是怎么以为的吧?”

    张凯枫倏地反应过来,当即便要挣开陆南亭坠在他发尾上的手,“你诈我?”

    “是你自己想多了,”陆南亭说,“或说想得太少。”

    无论怎样也是做过好一段时间北溟军师的张凯枫顿时不服,“你敢说我想得太少?”

    “好了好了,”陆南亭顺毛摸,“再谈下去你又要喊我出门同你打一架……外面可正下着雨。你自己不在乎,我可还是不想让你淋雨的。”

    “油嘴滑舌,”张凯枫掀他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你倒当真和我印象中的陆师兄不一样了啊,陆掌门。”

    最后三字他刻意压低声音,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听来邪气十足,不明内情的人或许会以为这二人之间深仇大恨正待清算,今日必有其一要折损在此。

    陆南亭轻轻叹气,“人总是会变的……会变得和从前很不一样,这我是承认的。”

    “那你可没变多少,”张凯枫翻身从陆南亭的怀中挣开,一跃而起又踢了那还躺在竹木地板上的弈剑掌门一脚,“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负责善后的命。”

    “现在不是我总让别人挡在我身前只顾着弈剑听雨阁的责任了?”陆南亭一手支头,就这样躺在地上仰视他,“你这变化真是令我喜出望外。”

    张凯枫恼火地又踹一脚,“闭嘴。”

 

坎坷

    “……什么破玩意儿。”张凯枫抬手仰头把杯中的酒一口闷下,口气颇为不善,“你就带我来听这个?”

    “哎,你不喜欢?”陆南亭勾起酒壶为他满上,“前几日我下山时途径这里,听见有女孩子唱曲,还觉得技艺精湛,一直想着带你来听听。没想到你是这种反应,早知道便不带你,还省了酒钱。”

    他将那玲珑小盏推向张凯枫,“你可知这里的酒有多贵?”

    “喝你点酒就心疼了?”张凯枫挑眉,捏起那单薄的杯子,示威似的再次一饮而尽,甩给陆南亭一个自带三分傲气的眼神,“快点,满上。”

    被他当小厮使唤的人挂了满脸无奈笑容满上酒,细细的壶嘴在杯沿上凝出一滴晶莹。张凯枫瞥见了,举起杯子细看一番,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摆明是要捉弄人的。陆南亭自然不能让他得逞,故意装作不看他,张凯枫见此情形,也迅速想了新招——他趁旁人不注意,用舌尖蹭了蹭杯沿,酒自然是没尝出什么味道,却实打实的把人的目光勾回来了。

    陆南亭的年纪阅历摆在那里,不可能被张凯枫一个动作便撩起多大的火来,他只觉这人着实欠打,却又是……可爱得惊人?他略微垂首笑了笑,刚要说点什么,台上女孩子唱完一曲,手心垫着丝绢下场来请赏,转过一圈到他们身边,细声细气地先道了谢。

    这下不给点什么也说不过去了,张凯枫斜他一眼,满脸事不关己。陆南亭也不当回事,随手摸了两金给出去——他的出手在这山下小镇里,已是阔绰得很了。

    看着只有十六七的女孩子喜出望外,收起手绢问他可有想听的曲子。陆南亭虽觉她歌喉不错,可自己对曲子毫无涉猎,便只道选擅长的唱来。张凯枫坐在他身边,把那女孩子的含情脉脉全收进眼里,一手端起酒杯当掩饰,在桌下狠狠掐一把陆南亭的腿。

    他如此无辜地破财还没说什么呢。陆南亭被掐得莫名。这就有个反过来吃他的味儿的了。

    那小女孩子步上木台弱柳扶风般亮个相便开嗓,唱的刚巧是陆南亭那天路过时听到的曲子。他拍拍张凯枫的手臂,“那天我听见的正是这个,你也听听,是不是不错。”

    张凯枫虽不以为然却也放下杯子认真听起来,可惜他实在对此一窍不通,嗓音再优美也无从欣赏,正欲奚落陆南亭几句,却又听她声音婉婉一转,先是叹气,接着又唱出些悲伤词句,“……纵然犯了又何妨,泉台上倒搏得永成双,我如今独自虽无恙,问余生有甚风光,只落得泪万行愁千状,人间天上,此恨怎能偿。[1]

    他忽然像是喉咙被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陆南亭神色悠远地仿着那女孩子又唱一遍,“……我如今独自虽无恙,问余生有甚风光,只落得泪万行愁千状,人间天上,此恨怎能偿。”

    好在他们如今不必人间天上。张凯枫想去抓陆南亭的衣角,未曾想却拉住一只手。那手的主人反客为主勾住了他的,便不再放了。

 

浪游

    陆南亭在整理行囊。

    张凯枫站在一旁看。

    此时应当有个活物来作证,张凯枫一点搭把手的意思也没有。

    “收拾好了,”陆南亭把一叠长得很可疑的纸卷好塞进去,双手灵活地打结,又提起来试了试牢固程度,回头问始终坚定不移袖手旁观的张凯枫,“你想去哪里转转?”

    “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去了?”张凯枫很高冷地提出质疑,“不要总把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那好,”陆南亭提起打好包的行李直接拽住张凯枫的手,“是我要出去,陪我一起吧。”

    还没被打晕就直接被拖走的前任幽都魔君突觉一世英名一朝损,也不知陆南亭这家伙到底要带他去哪里,如果是去看些什么花花草草无聊的东西——他一定先一剑将陆南亭捅个对穿。

    结果陆南亭带他去看石头了。张凯枫不知道去哪更别说御剑从天上飞,陆南亭虽然知道去哪,但却态度温柔意志坚定地说要回归传统体验生活拒绝御剑从我做起,不知道在跟自己年少起的必修课过意不去什么。两个人耐下性子从巴蜀晃晃悠悠到江南又晃去燕丘,最后扎到了幽州的暗月窟。

    张凯枫抬头看一眼,好一个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你恨不得把大荒逛完一遍了,就是来这看石头的?”

    “怎么会,”陆南亭示意张凯枫稍安勿躁,念了身自在的剑诀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来,“上去看看。”

    张凯枫虽觉被陆南亭半揽在怀里的姿势有点不对,却也懒得去争这无聊的高低,反正这里没人又是凌晨时分——当然看见也无所谓就是。不得不说陆南亭的修为不愧是当过掌门的人,狭窄的盘山小路半点意外没出便绕了上去。山下的海水远远地只剩下一抹影子,山上的一切都清晰起来:面前的方形平台上刻着他看不出所以然的古朴花纹,四方及正中位置上倒皆已站了人,再定睛一看,张凯枫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全是弈剑弟子!

    “你的徒子徒孙天虞岛上多得是,竟然还特地跑到这里来看,真是可笑。”张凯枫历来不会对陆南亭口下留情,这次当然也不例外。陆南亭说,“这里可号称是弈剑听雨阁中修为最高的五位弟子才能来修炼的地方。虽已过了这么多年……但看你在家整日无趣得很,我以为你会很有兴致和他们一战。”

    幽州的日出时刻相较大荒各地而言要早些,他们凌晨上山,此时刚巧是天亮的时候,太阳透过繁茂枝叶投下一片金中透粉的明媚天光。张凯枫回身望了一眼,那阳光令他睁不开眼,或许陆南亭已是如今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张凯枫这样想——可他偏不喜欢被陆南亭看透。于是他抽出自己的剑向后退出数步,眉目间满是骄傲,“有件事情我必须得告诉你,无论过去多久,我最有兴趣一战的,还是你。”

 

中山

    江湖素传陆南亭为人正直行事坦荡,譬如在对待张凯枫这类幽都魔头一事上,简直磊落到软弱的地步。听他曾经是怎么跟别人说的,说要给那双手沾满血腥的魔君一次机会,由他全权负责看住张凯枫,倘若对他陆某人信不过,他可将弈剑掌门的位置拱手让贤,若是没能看住,那些过往的人命债就尽数算到他头上——

    很尴尬。这面子给他不是不给也不是,没仇的替他惋惜,有仇的并不把他放在眼里。除此之外还有个更让人头疼的当事人,压根不领他的情。但陆南亭已经把辛苦打点出来的人际关系赔得差不多了,再不领情也只好不作评论。

    张凯枫觉得陆南亭根本就是为了堵他才故意做出这事儿来的,倘若这事儿能叫行事坦荡,那他都不能算是人人口中的魔头了,分明小巫见大巫。

    如是种种原因,知道陆南亭在巴蜀山里置下私产的人也就寥寥无几,没了掌门差事自然也没从前那许多人少不得他,经年累月也没人想起来寻。两个人往山里一窝,吃穿用度样样自己动手,倒也有些世上已千年山中不知岁的味道。

    为一座宅子掏空积蓄的陆南亭穷得只剩下时间,这东西一多做什么都方便。后果便是张凯枫在半个月内把这山里从天上飞的到水里游的能入口的活物都吃了个遍,然后默不作声坐在桌边喝汤,喝完颇不情不愿地说,“你手艺不错。”

    他不叫陆南亭师兄后者也不叫他师弟。南亭二字张凯枫叫不出口,陆南亭偶尔喊个凯枫则必要打架,两个人较劲似的你来你去倒也习惯成自然。陆南亭微笑点头开始吃自己的,喝完汤的张凯枫放下碗,内心好一阵惊涛骇浪打着卷地翻过去,挠得他心痒脑子也跟着乱套,鬼使神差地说,“明天换我做。”

    “嗯?”陆南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前任幽都魔君壮士断腕般严肃,“明天换我来做饭。”

    他本以为陆南亭很大可能会拒绝——毕竟让一个在北溟长大的家伙做饭好像有点作死,谁知陆南亭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就答应了,“好啊。”

    自作孽怎可活?

    活不了就拉垫背。

    张凯枫认真地想,没准陆南亭会喜欢北溟菜轻微腐烂的风味……或许是吧。

 

养生

    “你看你这点出息,这么怕死?”张凯枫冷哼道。

    陆南亭最近像普通人类中老年一样,对养生益寿一类的事情特别感兴趣,不好意思让冰心堂的姑娘们知道,就装成普通人到山下镇子上去和郎中谈人生谈理想,时间一长张凯枫很是看不过眼,说出口的话也就更冲。

    他本就很少对陆南亭说过好听的话,甚至连好态度都欠奉,从轮回塔中看出陆南亭对他有那么点无可奈何时便开始了。但凡活物总有些脾气,张凯枫的所作所为放在北溟或幽州随便哪里都能跟人打起来,偏偏陆南亭看破了他那点算盘——这家伙就是要让他不舒服才能满足那点持续了十八年依旧残存的报复心理,尽管自己真的为此生气他也不会高兴,总而言之,就是小孩子脾气。

    自认心智成熟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前任弈剑掌门冷静地想,想让我不舒服,偏要舒服给你看,当下故作神清气爽状喝茶,“好好保养多活两年也不赖。”

    他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带跑偏了,从幼稚这点上来说,如今的陆南亭跟张凯枫真是半斤八两。

    张凯枫不以为然,“再多活两年也就是那样子。”

    “谁说不是,”陆南亭满脸淡定,“毕竟我是人类嘛。”

    略有点后知后觉的张凯枫这才反应过来陆南亭究竟什么意思,他的内心十分平静,甚至有些想笑,“那来打个商量,把你元命盘给我,以后跟着我混,怎么样?”

    陆南亭敲他头,这话靠谱与否他都懒得说了,反正从张凯枫回来以后就再没靠谱过,年轻人嘛,想把不着四六的好时候补回来也没毛病,“你想什么呢?”

    “怎么把你元命盘挖出来。”张凯枫回答得特别认真。

    陆南亭伸手去摸张凯枫衣领上那圈装饰的绒毛,带点威胁似的揪了揪,“你趁早还是打消这念头。”

    “这么严肃做什么,”张凯枫拍开他的手,“到时候去跟七夜打个招呼就是了,让他勉为其难接收你进幽篁国,再派到本魔君的手下,如此甚好。”

    “哦~”陆南亭一声感慨蜿蜒起伏,“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不至于孤魂野鬼一个人投胎转世,那我便放心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凯枫皱眉,抬手作势欲打。

    “没什么,”陆南亭一把抓住张凯枫扬在他眼皮底下那只手,“不过我要事先问清楚,”他猛地用力,张凯枫毫无防备被拉倒在他怀里,那张起初有些陌生如今也熟悉到快相看两厌的脸很不名门正派地凑上来,“魔君大人打算派在下做点什么?”


[1] 取自昆曲《长生殿》,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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